【褪罗】绿眼睛的谎言（下）
在律法稳定，艾尔登之王贤能的时代，交界地是一方水草丰茂的大陆。赐福不止叫人们的灵魂总有归处，也叫田地里总是能生长出足够农民们变得殷实的粮食，森林里的动物与海水中的鱼仿佛永远都捕获不尽。
在天气热得实在是令人发昏的时候，艾尔登之王会带着罗杰尔去宁姆格福呆上几天，并借此机会从繁重的公务中脱身出来。他们有的时候会去打猎，有的时候则是去东面的海边。王似乎并不想承认自己不擅游泳的事实，比起下水，他更喜欢呆在岸上看罗杰尔在海滩上踩着浪跑来跑去，他能就这样看上一个下午。
但是某些时候，那个绿眼睛的年轻人会跑向他，然后去牵他的手。
“你看上去很享受现在的日子。”
海德在艾尔登之王的身旁坐下，当涅绯利脱不开身的时候，便由他来负责接待王。海德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自然也懂得投其所好，为艾尔登之王在领土上营建了沙滩与猎场。除此之外，他甚至自费为王修建了一所颇为华丽的行宫以供他与自己的情人使用。
“就当是我对自己的犒劳。”艾尔登之王让自己陷进椅子里。罗杰尔背对着他们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他赤着脚，海水便扑上来亲吻他的足尖。
“我知道这确实非常冒昧，我的主人。”海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远处礁石上那人的背影，又看向艾尔登之王，他微微皱眉：“但是……您能告诉我您是如何成功的吗？”
艾尔登之王的暴行世人皆知，但是他带来的福祉又让各地领主们都闭上嘴，敞开自己的大门欢迎王城金色的车队，海德也是其中之一。他有什么可抱怨的？在艾尔登之王的荫蔽下，他夺回了自己的要塞，扩大了自己的林场，他领地上的的农民们交上来的赋税是过去的几倍之多！这么多年来，海德兢兢业业地为王奉上了二十六名青年，然而在第二十七年时，金色的车队再也不出现了。
他确信这么多年交界地内外被送入王城的人有上百人之多，也确信不止二十六个年轻人因为失败的仪式丧生，但是为什么这一次成功了？
艾尔登之王闻言看了一眼他。
“你的问题的确很冒犯。”
王站起身拍了拍手，唤回不远处的年轻人：“海风开始变凉了，我们该回去了！”海德坐在原地，看到艾尔登之王的情人雀鸟般的身影回到他的身旁，禁不住喃喃自语。
“黄金树啊，他到底是……”
有些事情被艾尔登之王深埋在心底，比为了复活爱人的疯狂更叫他讳莫如深。
“你会感到乏味吗？”艾尔登之王从身后欺上正坐在床头擦着头发的罗杰尔，拿自己的鼻子蹭着他的颈子。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于是罗杰尔只是歪过头来，叫他能有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他把毛巾扔在一旁，腾出一只手捏了捏王环上自己的手臂。
“我有的时候会想离开王城出去旅行，但是可惜我已经不是自由身了。”罗杰尔低声叹息道，语句里带着几分讥讽。艾尔登之王的手不那么老实，总是喜欢在他的身上东摸摸西蹭蹭，那些触摸并不都是带着情欲和占有欲的，绿色眼睛的年轻人有所察觉，他在大多时候似乎只是想确认自己是活生生的。
“那你……快乐吗？”
王会用他的指腹磨蹭他膝盖内侧的那块黑色胎记，这并不会让他感到担忧，毕竟印记碎片早已经随着仪式消耗掉了，但却会让他感到……忧伤？
“除却你总想把我绑在身边之外……是的。”罗杰尔向他微笑：“我很快乐。”
他在艾尔登之王的怀里换了个姿势，慵懒地索求一个属于王的吻，试图以此将那些多余的话抛在脑后。
英明又残暴的王啊，你怀里那温暖又柔软的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冒牌货啊。
“哦，是这样吗？”
艾尔登之王正站在长廊上，在这儿，他能透过单面玻璃看到更衣室内的景象。
那个年轻的，有着一双绿色眼睛的人击败了他所有的竞争者，成为了最合用的躯壳。侍从们为他送来了仪式需要的衣服叫他穿上，过不了多久，他也将和先前的那二十五人一样被送上祭坛。
那身衣服对他来说合适极了，那看上去……就是“他”，艾尔登之王心不在焉地听着解指在他的身旁絮絮叨叨，但是他的目光简直没办法从玻璃那面的人身上移开。
“喂！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解指用手杖猛地敲击地面，她愤怒地吼道：“这仪式已经失败了二十五次了！它不会在这一次成功的！”
“他是最契合的那个了，他的所有指标都达到了，他不会死在祭坛上。”艾尔登之王轻描淡写地说着。
依玛婆婆……是唯一愿意帮助他执行仪式的解指，但是二十六年过去了，她的耐心也逐渐消耗殆尽：“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二十五场仪式没有一场是成功的？”她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找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咒语，祭品，全都是合用的……”她欲言又止。
“你什么意思？”艾尔登之王似乎被激怒了，扭头看向她：“你是想告诉我，因诅咒而死的人的灵魂根本无法被召回吗？”
那个被称为王的男人冷笑一声：“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修复这法环，还苦哈哈地给你们当王——”
“你是在威胁我吗，小子？”依玛抬眼看了看他，艾尔登之王，脾气太大，年龄却太小：“律法不会有错，至少在现在它还足够年轻，树也足够年轻，足够有活力。”依玛叹息一声，玻璃的那头，身着黑衣的执行者已经进到屋子里来“请”那年轻人了。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灵魂根本不在‘外面’？而是已经通过树回到了世上？”依玛说着眯起眼，她轻声嘀咕着，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上年轻人的影子：“指头大人倒是告诉我会有一个膝盖内侧有疤的年轻人来到您的身边……”
“你是因为可怜他而编出这话，想叫我终止仪式吗？”艾尔登之王瞪了依玛一眼。
“当然不，我是您的解指，我照旧会为您主持这场仪式！”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来：“但是我也要提醒您，万一你想要的那个人的灵魂真的在他身上，这场仪式可是会害死他的。”
年轻人被带出了屋子，向着通往地下的幽暗楼梯走去，依玛也跟了上去，在那之前，她扔下一句话：“你可以选择相信我，然后让你的情人回到你的身边，或者看着他死。”
“你……”
艾尔登之王追上执行仪式的队伍，看着那群黑袍人将那个与他的情人有着同样眼眸的人送上祭坛，挣扎中，那双绿色眼睛的目光短暂地触碰到了他的。
那个年轻人可能是他，也可能并不是他，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艾尔登之王跑向依玛所在的高台，解指晓得他会来，于是未等他下令便举起了自己的手。
吟唱声停下了。
“现在他是你的了。”依玛婆婆说道。
艾尔登之王的身体开始战栗，他走下高台，跳入水中，踩着水向着池中央的罗杰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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